父母的权威:爱的反面是控制
发布日期:2024-11-01 点击次数:73
我听到的家长最多的抱怨之一,就是说,我那熊孩子,咳,最大的问题就是,不听话。
孩子不听话,怎么办?我觉得吧,得看看你跟孩子说的话,究竟是不是值得孩子听。事实上,在家长提出的这个问题的背后,有一个深刻的矛盾,就是,究竟,我们该如何看待家长的权威,与孩子的个性之间的冲突。
我有个表侄子,小我14岁,我20岁刚读大一时,他才6岁。但是他喜欢来找我玩,读我家里的故事书,跟我相处很和睦。有一天,他突然问我,叔叔你几岁啊?我说我20岁。他大吃一惊,惊讶道:啊,你都20岁了。我哑然失笑。原来,他跟我玩,还真以为他跟我年纪差不多呢。
接着,表侄子又问我:那你做爹了吗?
我又失笑。说,还没,女朋友都没有。接着我反问他,做爹有什么好啊,干嘛要做爹?
这个时候,我表侄子回答我的那几句话,就令我哭笑不得啦。
表侄子说,做爹好啊,生个孩子,要打么打几下,要骂么骂几声。他是用我老家的土话讲的,比普通话好听多了。
时间过去了25年,这个场面我记忆犹新。也许这一天,侄子有点心情不好,也许这一天,他来我家之前,刚被他爸爸,就是我表哥骂过,也许,在平时,在家里,我表哥也许还有家暴——25年前的浙江农村,打孩子是很正常的。
后来,我成为了一个爹,有时候自我情绪失控,我也吼过菜虫。但是我表侄的故事经常促使我反思,难道,我有了一个孩子,真的只是为了要打么打几下,要骂么骂几句吗?这样的话,我不就成为了鲁迅笔下的那些人物了吗?鲁迅说,中国的男人,在外面受了气,回家就撒向妇女儿童。因此,在中国,地位最低的,无非是妇女儿童。
现在,我成为一个父亲已经12年了,在我日渐反思自我的时候,我想起我表侄儿跟我说的这个故事,我想到,这个故事的核心,即在于,家长是如何看待自己在家庭中的威权。
鲁迅有一篇文章叫《五猖会》。《五猖会》写的是鲁迅童年的一次遭遇。有一年过年,鲁迅一家要去东关看五猖会,临到要走了,突然鲁迅的父亲施施然走过来,叫鲁迅把《鉴略》的一部分背出来,背不出来不许去。于是全家人一直等着鲁迅把《鉴略》背出来,才可以去。背的内容,大概是“粤有盘古,生于太荒,首出御世,肇开混茫”之类,尽管背了好久,后来还是去成了,但是这一次五猖会,却成为鲁迅记忆里最没意思的一次大会。
我年轻时读这个文,百思不得其解,为什么一件好好的玩玩闹闹的事,临到头来,非得增加一个什么条件。这也太煞风景了。但有一点我是很清晰的,就是,孩子们,其实最讨厌大人这样了。
我自从想要成为一个父亲,我就立志,一定不要成为这样的父亲。所以我带菜虫去迪士尼乐园,一点要求都没有。没让他背《弟子规》,也没让他背《唐诗三百首》。为什么,因为,玩,对孩子来说,是唯一的一件正事。你加了条件,就破坏了玩的纯粹性,孩子们就可能不开心了。并且,你以为有教育意义的部分,其实一点意思也没有。但是单纯地玩这个事,却能给孩子带来最深的学习动力。所以,前段时间,我跟朋友们在说,游戏才是最好的学习。因为你在全身心投入的那个游戏之中,你的创造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挥,而这个能力,是可以迁移的。
回到这篇文章本身。这样的事,少年鲁迅遭遇到过,我们当代人,也经常遭遇到。比如上学时,最后一节活动课,关了一天了,大家都盼着去操场撒野,突然班主任来了,必须做完黑板上的几道题,才可以去操场。于是大家苦苦地做习题,心里暗暗咒骂班主任。等到习题做完,时间所剩无几,而那个大闹一场的心思,也所剩无几了。
年轻时不懂,为什么大人要这样,单纯的觉得,大人真坏,真没意思。现在做父亲12年,想到鲁迅父亲的做法时,就懂了,为什么他非得这样。
因为,tp钱包在这些具有威权思想的成人看来,快乐是一种罪过。你的全部都是这个成人给的,快乐也是被施舍的。予取予夺的事情,我们要真以为可以自己掌控自己的快乐与忧伤,别太天真了。
首先,这是一个封建大家长,归根到底,鲁迅的父亲,跟《红楼梦》里的贾政,有什么区别呢?在思维结构发生质的变革之前,我们这些父亲,每个人身体里,都可能住着一个暴君。
第二点,就是,他的心态不是跟孩子相处,而是控制。因为他是大家长,他对孩子的掌控是全部的。可以表现在任何地方,突然让鲁迅背诵《鉴略》,就是控制之一。
第三,也许那一代成人认为,一切都是需要有代价的。就像对孩子的一个好,需要孩子有所付出。就像我们需要牺牲当下,才能去换取将来。而生活,其实不就在当下吗?放弃了当下,你还有生活吗?
所以我常觉得,鲁迅之所以关心儿童,关心教育,一则,是他作为思想启蒙者使然,一则,也跟他童年的遭遇有关。就像我,我知道自己童年时讨厌怎么样的大人,于是我做了父亲之后,就很讨厌成为那种父亲。
孩子的成长,是一个过程。在三岁之前,确实需要一个权威来指导孩子的成长,因为这样才能保障孩子的安全,以前他对世界的最初的平衡感。我们会告诉孩子,这个是小鸟,这个是小草,太阳是温暖的,冬雪是寒冷的。此外,一些日常生活,孩子们也在我们的指导下展开。这是一个非常动人的生活场景,孩子天然信任我们,并在我们的指导下展开生活。
菜虫3岁的时候,看到我在洗碗,就跑过来,伸出一根手指头,跟我说,爸爸,给我一点洗碗液。我说这不是洗碗液。他继续伸着手指头,跟我说,爸爸给我一点洗碗露。我说,这不叫洗碗露,这叫洗洁精。与是菜虫第三次说,爸爸给我一点洗洁精。我就给他滴了一滴,他兴高采烈举着一滴洗洁精,去洗他的小碗去了。
这里,就是孩子对大人的天然顺服。这是我们作为成年人对孩子的指导。成年人的命名权威,就表现在这里。
但同时,孩子的成长,是一个日渐成为独立个体的过程。孩子是会成长的。随着他自我意识的增加,他逐渐学会了说不。在这个过程中,家长需要做到日渐“隐退”。
关于平等,蒙台梭利在有《有吸收力的心灵》一书说,承认儿童具有不同寻常的能力并不会降低父母的权威。当父母可以说服自己把孩子的成长过程的主角位置还给儿童、心甘情愿地当好配角时,才能更好地履行自己的职责。这样,从更广阔的的视角来看,他们对儿童的帮助就会更有意义、更有价值,也只有适当的帮助,才会使儿童健康地成长——这才是父母的权威和尊严的真正体现。
菜虫也是在三岁左右,开始学会说不的。他突然发现,说不,“不”这个否定词,特别地有力量,特别地带劲。比如,我想带他出去玩,就问他,我们去公园好吗?,他就回答,不,菜虫要去河边。我又说,菜虫该吃点水果了。菜虫说,不,菜虫要吃冰激凌。
话语是一种能量,在否定词的时候,这种能量特别强大,于是孩子们开始频繁地使用这种能量。
这个时候,我们需要建立一种认识,就是,这是孩子的自我意识在增强,说简单一点,这是孩子在成长。我们以为的孩子的叛逆,其实只是个性使然,是孩子日渐拥有自我意识的一种表现。如果我们了解了孩子的成长心理,就自然会明白到其中的奥秘。
此外,作为家长,我们的自我认识,也就需要发生变化,我们需要建立与孩子的平等观念,以破除封建大家长的观念的残留。我们若要培养一个天性自由的孩子,自然需要给他一个自由的环境,家长的权威,在这个阶段,就需要慢慢的隐退。
心理学上有一个词汇,叫做“弑父”,这并非是说,孩子要把爸爸杀了,而是说,在精神上,要把父亲这个权威颠覆掉。这个过程很漫长,最难过的便是青春期。我们会看到,孩子总是与家长在对着干。但我们一旦理解,就会明白到这一点,父母对自身权威的日渐消解,也当释然。
有人跟我提过一个问题,请问蔡老师,你最希望拥有的父子关系,是怎么样的呢?我回答说,我最希望的拥有的父子关系,就是到孩子18岁了,他青春期了,我们还能在一起,心平气和地就某一件事发表各自不同的看法。当我们日渐将孩子看做一个独立自由的个体,当我们日渐消减自我身上的封建大家长意识的残留的时候,你就离这种我们希望享受到的亲子关系不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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